如何减少大众对女性领导力的偏见？| 学人说
撰文 | 胡姝
责编 | 钱岳
根据联合国的数据，以2015年8月计，地球上仅有11位女性国家领导人和10位女性政府首脑。如果我们把所有国家的议会席位放在一起计算，女性只占22%。
我们知道，几乎在所有的国家，女性都有投票和竞选的权利。那么，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政治领域女性代表不足呢？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因为性别与领导能力的偏见，选民和政党偏好男政治家。
今天我们要介绍的研究来自Lori Beaman和她的合作者于2009年在《经济学季刊》上发表的《女性当权：亲身经历会减少偏见吗？》。她们在印度农村进行了实验和调查, 深入探讨了选民对女性领导的偏见。
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个研究，让我们先来简单了解一下印度农村的选举制度。印度1993年生效的宪法第73次修正案规定，各邦设立三级（村级、区级和县级）选举产生的藩查亚特（管理委员会），每级藩查亚特待选职位（包括主席及委员）的三分之一名额保留给女性候选人。村级潘查亚特主席兼管计划与财政分委会，在各项决策上举足轻重。
在这项研究实验的调查所在地西孟加拉邦，从1998年开始，在每五年一次的选举之前，所有的村级藩查亚特被随机分配到三个组：主席职位保留给女性候选人、主席职位保留给表列种姓/部落（即不可接触者）候选人、无保留职位。这样一来，分别发生在1998年和2003年的两次选举当中，一个村级藩查亚特可能一次都没有女性名额，可能设立过一次女性名额，也可能连续两次都有女性名额。
这种随机性为Lori Beaman及合作者提供了一个自然实验，她们用此来检验亲身经历过女藩查亚特主席当权会不会减少选民对女性领导的偏见。
研究者发现， 如果以前的选举设立了女性名额，那么2008年的选举中女性候选人的获选可能性更高。 和从未设立女性名额的村级藩查亚特相比，曾经两度设立女性名额的村级藩查亚特的女性候选人比例高出3.7个百分点，当选的女性藩查亚特委员比例翻了两番（10.7%比之前者的4.9%）。
选举中，女性候选人的名额的制度设计可能通过多种渠道改善女性的政治参与。比如说，女性藩查亚特主席可以为未来的女性参选人树立榜样，鼓励她们参与政治。女性藩查亚特主席还可以帮助建立和强化有利于女政治家的政治关系网。再比如说，女性领导更倾向于实行不同于男性领导的政策，随着时间的流逝，选民可能意识到也许他们会更偏好女性的领导。
在这项研究中，Lori Beaman和她的合作者主要关心的是，让选民亲身经历一次女性领导当权的事件会不会改变选民对女性领导的看法。
对女性领导的偏见有可能出于个人品味，也有可能是统计歧视。统计歧视是指因为信息不充分而将某个体所属群体的平均情况（女性领导极少）推断为个体特征（女性候选人A能力不行）。举例来说，因为刚开始女性领导人非常少，选民缺乏判断女性领导能力的信息，因而，不想冒风险的选民也许会不给女性候选人投票。然而，由于他们倾向于不选举女性候选人，选民也就无法了解女性的领导能力（因为没有女领导）。这样便容易形成“女性总是不能当选”的恶性循环。在这种情况下，设立女性候选人名额也许可以通过减少统计歧视来改善女性的当选机会。
那么事实是不是这样呢？
研究者接下来做了一系列的调查和实验。她们先调查了村民对现任藩查亚特主席领导能力的看法。
在第一个小实验中，每个参与者听随机抽选的一段讲话录音和一段情景介绍，然后来评价其中藩查亚特主席的领导能力。讲话录音和情景介绍中的藩查亚特主席只有性别不同，其它条件完全一样。
第二个小实验是内隐联系测验。通过这个测验，研究者想知道，曾经设立过女性名额的村子的村民会不会较少可能将女性和家务活动、男性和领导行为联系在一起。 研究者还想知道，村民会在多大程度上将男性名字和女性名字，男性领导照片和女性领导照片，与好的特质或坏的特质联系在一起。
她们的调查和实验发现，针对女性领导的统计歧视和“凡领导，必男性”的刻板印象消失得较快。 在从未实行女性名额的村庄，即使领导讲话和情景描述当中的男女领导表现完全一样，村民也认为女领导不如男领导有能力。而在实行过女性名额的村庄，也就是说当村民亲身经历过女性藩查亚特主席的领导，他们更可能会将女性与领导职位联想在一起，他们也会提高对女领导能力的评价。
不过，女性名额产生的积极影响并非立竿见影，事实上，村民对第一代女潘查亚特主席能力的评价在她当选之初非常负面。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村民对第一代女藩查亚特主席的看法变得越来越积极。这种偏见的弱化让第二代女藩查亚特主席受益，选民从一开始就以同样的标准来评价她们和男藩查亚特主席。
另一项在印度的比哈尔邦进行的实验经济学研究也发现，改变需要时间。在第一代女潘查亚特主席当权的村庄，男村民如果被分配到女性领导的小组，他们会更不愿意为小组的公共福利做贡献。这是因为女领导的存在违反了社会规范，威胁到了那些相信权力关乎男性气概的男人们的身份认同。有趣的是，在有至少两代女潘查亚特主席当权的村庄，不管是被分到女性领导还是男性领导的小组，男村民都同等程度地为小组的公共福利做贡献。这可能是因为，从长远来看，只有女性当权的现象持续一段较长的时间，才能有效地改变社会规范，从而减少对女领导的负面行为反应（比如，故意不配合工作）。
政治领域的性别偏见与不平等有很多复杂的原因，同时会给其他领域的生活造成影响。 Beaman等人的后续研究表明，在设立过女性名额的村庄，男孩女孩的职业期望差距明显缩小；女性村领导的存在消除了青少年受教育程度的性别差距；也减少了女孩们花在家务劳动上的时间。改善女性的政治参与能够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 女性名额是改善女性政治参与的一个有效措施。亲身经历女藩查亚特主席当政给了选民一个机会去了解女领导的能力，长远来说，能够逐步改变有关性别与领导能力的社会规范。尽管第一代女性领导可能会遭遇强烈的偏见和负面的行为反应，但是她们的经历能够为后来者铺路，让她们走得更远。
参考文献:
Beaman, L., Chattopadhyay, R., Duflo, E., Pande, R., & Topalova, P. (2009). Powerful women: Does exposure reduce bias?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124(4), 1497-1540.
Beaman, L., Duflo, E., Pande, R., & Topalova, P. (2012). Female Leadership Raises Aspirations and Educational Attainment for Girls: A Policy Experiment in India. Science, 335(6068), 582-586. doi:10.1126/science.1212382
Gangadharan, Lata, Tarun Jain, Pushkar Maitra, and Joseph Vecci. 2016. "Social identity and governance: The behavioral response to female leaders." European Economic Review:(in press, available online).